在簡易的帳棚中,一位黝黑的大哥這樣說「以前看到別人在抗爭,都不會想要站出來幫助他們,現在換自己了,才知道別人的痛苦。」
從
台中南屯搭客運轉到沙鹿才知道海線的客運已經沒車到竹南,只好改搭火車前往,目的地大埔的彭秀春(彭姐)女士請我在竹南車站等她,他們很快就到。一上車彭
姐說他們最近都去華隆罷工的現場支援,她邀我ㄧ起去看看,就這樣我們來到華隆集團的子公司「紡安公司」,在路旁看到一個牌子這麼寫著「華隆頭份廠工會無限
期罷工第79天」。彭姐帶我進入工會進駐的地方,她說因為颱風要來,為了避免發生危險戶外的抗議看板都收起來了,所以看不太出來有抗議行動。
看著牆上張貼8月3日「華隆頭份廠勞資爭議協調會議記錄」,資方只想付給勞方「退休金與資遣費40%,
其餘部份放棄」,以這樣的條件對待這些以一二十年生命為公司付出的人,心裡也為他們感到不平與憤怒。有位大哥告訴我,「目前抗議的同伴有三種情況,第一種
已經退休領不到退休金,第二種是差幾年就要退休,是領不到退休金跟資遣費,第三種新進沒幾年,只是領不到薪水。以前面兩種人罷工意識較堅定,因為資方的打
折讓他們利益受損最大,而第三種人因為新進不久,利益損失相對較少,所以對罷工回應的意志較薄弱,因此有些想放棄,但是為了爭取更好的結果,還是得繼續罷
工下去。華隆已把廠房設備賣給別人,我們得不到資方的回應,接下來也不會讓這些設備被運出,所以週一(8月26日)我們會有活動,不排除激烈抗爭。」離開華隆罷工的現場,我在思考很多公共議題都是如此,只有面臨自己的「生存」問題,一般人才會站出來捍衛自己的權益。
用完晚餐,彭姐帶我去後龍火葬場的計畫預定地,看著警車紅燈在自救會對面閃爍,進入自救會帳棚內,彭姐跟自救會的人說「我是大埔來的」,有些人知道大埔事件,馬上有了回應。我跟一位70多歲的蔡阿伯聊天,阿伯是個開朗的人,但是他還是說「政府毫無預警規劃這個火葬場,日後我們這些種田的怎麼辦?河川、土壤都會被污染,我們吃什麼?要靠什麼生活啊!雖然我的年紀也很大了,不過還是要站出來才行」,又說「現在年輕人都到都市裡工作,留在這裡的都是年長的人,因為這裡除了種田,什麼也不能做」,其實他也道出台灣高齡化社會的窘況,誰能照顧鄉村的長輩呢?而
這些長輩為了自己賴以生存的土地未來,不得不站出來捍衛。彭姐擔心我明天的行程,因此沒待很久就準備離開,在路口彭姐掏出一點錢告訴自救會的朋友這是他的
心意,雖然不多希望能給他們一些支持。旁邊的大哥說「以前看到別人在抗爭,都不會想要站出來幫助他們,現在換自己了,才知道別人的痛苦。」又說「經過這樣
的事情,我現在改變了」。
記得前兩年大埔良田受到苗栗縣政府半夜偷襲把它夷為平地,那時「大埔事件」延燒到國際,而彭姐的處境是他僅剩6坪的
房子,在被拆了兩次之下還要面臨第三次的蹂躪,去年朋友郭駿武一家三口徒步走讀台灣來到大埔,就是借住彭姐家,那時候她說「這個房子是我跟先生白手起家努
力所買的,就因為政府一聲令下,即將化為烏有」對別人來說這是一個房子,可是對他們而言卻是一輩子的積蓄。因為彭姐夫妻經歷「大埔事件」的痛楚,夫妻倆都
罹患憂鬱症,可是這樣的痛苦也為他們的生命帶來很大的改變,她說「因為自己有過這樣的困境,所以現在只要別人有議題,我們也會去聲援他們」。換各角度來
看,他們夫妻是轉化自己的痛苦成為助人的力量。
看到這些不公義境遇的朋友,讓我想起捷克人權總統哈維爾的《無權力者的權力》,人民雖然是無權力者,但是也有權力去質疑權力、批評權力、忠告權力,甚至讓永遠不想讓自己喪失權力的執政者被迫交下權力的歷史。而像彭姐一樣遭遇不公義政策壓迫的人,他們看起來雖然柔弱無力,但是透過「議題」帶來的衝擊,他們的「改變」不也正在凝聚一股力量嗎?如同那位大哥說的「現在換自己了,才知道別人的痛苦」,也因為這樣的痛苦,讓「無力量者的力量」有機會集結,為自己的「權力」與「未來」站出來抗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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